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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寅恪和唐筼的爱情故事

编辑:天下发布时间:2022-02-04

比起徐志摩以及吴宓等人,陈寅恪的爱情故事似乎乏八卦可陈,陈寅恪对如何选择婚姻与爱情有着自己的立场,他明确表示说:“学德不如人,此实吾大耻。娶妻不如人,又何耻之有?”又说:“娶妻仅生涯中之一事,小之又小者耳。轻描淡写,得便了之可也。”

由此可见,陈寅恪的重心在学术事业而不在儿女之情,也正因为如此,他一直不把婚姻大事放在心上,已经36岁“大龄”的陈寅恪,不仅尚未成家,甚至连恋爱经历也没有。父亲陈三立从好言催促,到厉声警告“尔若不娶,吾即代尔聘定。”陈寅恪此时才感觉事态严重,只好请求宽限时日赶紧张罗。

民国史学界,盛名最炽者莫过于陈寅恪,他只有36岁,就与梁启超、王国维一同应聘为研究院的导师,并称“清华三巨头”,著名历史学家傅斯年曾说:陈先生的学问,近三百年来一人而已。如果没有陈寅恪,或许无人会听说唐筼,殊不知唐筼也是一位北洋新女性,祖父唐景崧,清同治四年进士,爱国将领,她自小读书,毕业于金陵女校体育专业,后执教于北京女高师,曾是许广平的老师。

虽然陈寅恪对儿女私情并不热衷,可是当爱情来敲门的时候,他也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,迅速地坠入了爱河。有一天,陈寅恪和几位清华同事闲谈,其中一位偶然提及,他曾在一位名叫唐筼的女教师家中,看到墙上悬挂着的一幅诗幅,这位同事说,当时让自己感到费解的是,诗幅的落款,是一个名叫“南注生”的人。

他不知道“南注生”是什么人,所以就借闲谈之机想请教一下博学多才的陈寅恪。陈寅恪略一思索,说道:“此人必灌阳唐公景嵩之孙女也。”南注生是唐景嵩的别号。彼时,陈寅恪读过唐景嵩的“请缨日记”,于是便有了想认识女教师的想法。

后来经同事介绍,陈寅恪认识了唐筼,此时的唐筼已是漂在北京的大龄“剩女”。缘分天注定,在之后的接触和交谈之中,他们不断地增进了彼此的了解,情投意合,相见恨晚。1928年,38岁的陈寅恪与30岁的唐筼在上海缔结了偕老之约,即使放到现代,也足可以称得上是“剩男剩女”了。

陈寅恪与唐筼的婚后生活,更多的是苦难和磨难。唐筼在大女儿出生时,原先的心膜炎诱发为心脏病,几乎撒手人世。此后几十年,病体支离的她,以孱弱的肩撑起家的重担。陈寅恪是典型的学者,他全部生命燃于学问,生活中他却笨拙不堪。唐筼婚前不识柴米,但作为一个书呆子的妻子,她只好学着下厨、养花、种菜、带孩子,协调大家庭的人际关系。

1937年7月7日,卢沟桥事变爆发,日军大举开入北平。陈寅恪的父亲陈三立老人痛心疾首、气绝而亡。然而,祸不单行。就在为父亲治丧的时候,陈寅恪突然发现自己的右眼视力急剧下降。到医院一检查,医生发现竟然是右眼视网膜脱落,急需入院手术,不然就有失明的危险。

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,陈寅恪如何能安心养病?陈一家同所有难民一样开始了一段艰难岁月。在奔赴长沙的逃亡之路上,他们拖着三个孩子,大女儿才9岁,小女儿还不到半岁,而陈寅恪夫妇又双双患病在身。对于他们来说,这条从北平到长沙的逃亡之路,可谓十分凶险。

1939年春天,英国牛津大学向陈寅恪伸出了橄榄枝,聘请他去做汉学教授。是年夏,陈寅恪和妻女在香港会合,准备迁往英国。不巧的是,逢二战全面爆发,他们只能滞留在香港。

1941年,香港也被日本人占领,当时生活物质极度匮乏,陈寅恪时当之无愧的“国宝”,有日本学者写信给军部,要他们不可麻烦陈教授,香港司令就派人送去好多袋面粉,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形:但宪兵往屋里搬,他们夫妻就往外拖,就是不吃敌人的面粉,陈寅恪夫妇的民族气节,令人敬佩。

战争环境中的颠沛流离,物质生活困顿,劳作辛苦,陈寅恪眼疾日益恶化。直到1944年底,陈寅恪已眼前漆黑,什么都看不见了。1945年,陈寅恪在国内手术失败,遭遇人生最大的打击,双目失明了。半年后,牛津大学再次向他发出邀请,并请他赴英国治疗眼疾。

来到伦敦之后,英国最著名的眼科专家斯图尔特·杜克-埃尔德亲自主刀,给陈寅恪做了两次手术。手术之后,他的视力终是复明无望。陈寅恪,一个著书立文的学者,失去了眼睛,他以何为业呢?没人能承受这样的打击。他凄然落笔,“去年病目今已死,虽号为人与鬼同,可笑家人作生日,宛如设祭奠亡翁”。

此后的日子,据其女儿的回忆,唐筼除了“照顾失明的父亲生活起居外,还担负起书记官的任务,随时记录父亲要写的书信、诗作等”,建国初的二十年,政治运动迭起,信奉“独立精神自由思想”的陈寅恪,难以幸免。他的各种“声明”、“抗议书”,乃至“文革”中的所有“交代材料”全出自唐筼手笔。

1962年,陈寅恪在家洗漱时不慎摔倒,导致右腿股骨骨折。更糟糕的是,随后的保守治疗导致其股骨再也无法长合,此后余生只能长卧于床上。陈寅恪暮年曾对身边的人说:“一个人没有了眼睛等于没有了百分之五十的生命,没有了腿,等于连另外的百分之五十也少了一半。”

壮年盲目,暮年膑足,命运带给一个自负、自傲与清高的生命,怎样的一种凌辱!幸运的是,在那段风雨漂摇、贫病交加的岁月,有知书达理的妻子陪伴在身边,唐筼亲历亲为,甘为丈夫遮风避雨。她以孱弱的身躯抵挡密集的箭矢,为他争得一片稍可喘息的空间,而自己的心脏病也日趋严重。

失明之后,陈寅恪仍坚苦卓绝,锲而不舍,穷十年岁月,用口述的方式,完成了85万字的《柳如是别传》。有时为了第二天一个要修改的小地方,陈寅恪一夜都不敢睡,一直牢牢记着,直到助手黄萱第二天清晨来叩门。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在十余年里写出近百万字的著述,这在古今中外学术史上都是一个奇迹。

1969年10月,陈寅恪走了。弥留之际,他一言不发,只是眼角有泪不断流淌。陈寅恪死后,唐筼出奇地平静,甚至没流下一滴泪。她没有让他等多久,四十五天后,她追随他而去,就像她对人说的:“待料理完寅恪的事,我也该去了。”她有严重的心脏病,大半生靠药物维系生命,停药十余日,生命就可结束。为陈寅恪而活着的唐筼,最终亦为陈寅恪而死。

陈寅恪经常对女儿说:“我们家里头,你可以不尊重我,但是不能不尊重你们的母亲。”“妈妈是主心骨,没有她就没有这个家,没有她就没有我们,所以我们大家要好好保护妈妈。”唐筼作为一位北洋新女性,德才兼备,却在遇到陈寅恪之后,毅然放弃了自己的事业,将自身的生命完全沉浸在柴米油盐和照顾家人的私人领域了,生死相随。爱到这种程度,爱到这种境界,让快餐式爱情的现代人汗颜。

陈寅恪曾提出“五等爱情论”:最伟大、最纯洁的爱情应当是完全出于理想,“情之最上者,世无其人。悬空设想,而甘为之死,如《牡丹亭》之杜丽娘是也。”这样的爱情现实中是没有的,只有在文艺作品中才能发现。

二等,“与其人交识有素,而未尝共衾枕者次之,如宝、黛是也”,若真心爱上某人,即便不能结合,也为其忠贞不渝,如贾宝玉与林黛玉等。

三等,“曾一度枕席,而永久纪念不忘,如司棋与潘又安”,爱了,也有过肌肤之亲,然后就再也放不下了,如司琪和潘又安。

四等,“又次之,则为夫妇终身而无外遇者”,这才是人们平常最多见的,这样的婚姻生活以平淡为基调,以稳定为最高准则。

五等,“最下者,随处接合,惟欲是图,而无所谓情矣”,对于见一个看上一个的花心大萝卜,这样的感情已经不能称为爱了,是对爱的亵渎。

若依陈寅恪的爱情等级分类,他与唐筼的爱情不过区区四等,但唐筼的作为,爱到为他生,为他死,却生生提到了一等爱情,“甘之为死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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